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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因為一次文藝座談會,一些作家和《黃金時代》屢被提及,其中有一條報道,標題是“文藝座談還講了啥: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這并不是沒來由的一句話,在建筑界,對于前十幾年的建筑形式導向問題,有著激烈的批判。
去年11月22-23日,在南京舉辦了“國際工程科技發展戰略高端論壇——中國當代建筑設計發展戰略”會議,這是中國工程院首次就建筑設計問題舉辦高端論壇。會上,程泰寧、崔愷等院士發言痛批了建筑界求洋、求怪的現象,當時獲得了滿場中國建筑師的認同。
什么是“求洋”?——在近20年來,中國絕大多數城市的地標建筑絕大部分是外國建筑師擔任主持設計的,比如,國家大劇院、“鳥巢”、CCTV新樓。東南大學做了一項調查,分別對北京、上海、廣州核心區1平方公里的區域進行研究,中國建筑師與西方建筑師設計的新建筑個數比例為,北京0:8、上海3:23、廣州3:9,包括香港、澳門、臺灣地區在內的中國建筑師設計的建筑大大少于外國建筑師的作品。大多數中國建筑師對這種“媚洋”有著切身體會,連院士都會在擔任建筑設計競標評委時收到開發商或主辦方的“明示”:這次的贏家一定要是外國建筑師。荷蘭建筑師約翰·范德沃特在《你改變不了中國,中國改變你》一書的開頭,曾記述了他被請去向甲方介紹中國建筑師做的方案的經歷,只是因為如果甲方認為方案是外國人設計的,通過的幾率更高。可范德沃特在上場前不久才知道方案的大致情況。
重要項目只委托給外國建筑師,導致一大批中國建筑師變成了外國建筑師的國內畫圖匠,他們無法負責建筑“設計”的部分,只能將別人設計好的方案變成符合中國審批要求的技術圖紙。有關“設計”這一創造性活動的所有功勞、在國內國際設計評獎上的榮譽,也都歸屬于外國人。時間一久,國內的普通民眾都對中國建筑設計的能力感到懷疑,甚至不久前還有人對我說:“重要項目找個外國人不就行了。”
“求怪”——本質是爭“最”,最高、最長、跨度最大、最難焊接、曲線最復雜的,建筑形體的詭異往往意味著某種特殊的難度,這種求怪,早就使中國變成“蜚聲海外”的“建筑師的實驗場”,在別處難以成立、不可能實現的設計方案,都可以拿到中國來,這里“人傻”“錢多”,喜歡“扭曲變形的怪物”。
“怪”與“最”結合,這是某些政府追求政績、某些開發商追求“熱議”的結果,同時,許多建筑不能行之有效地貫徹規范也是原因之一。2003年1月27日,設計CCTV新樓的建筑師庫哈斯在其公司內部討論方案的備忘錄文件里就寫到:中央電視臺和中國政府有足夠的主導權,能夠對規范標準施加影響。(“Both CCTV and the Chinese government have a strong central authority able to impose rules and standards.”)只要項目的甲方有足夠的權力,之前有關城市規劃的控制性標準都可以突破。如此這般,“怪”的建筑也就不只“成就了”自己,也毀掉了城市的基本面貌。
在那次高端論壇之后,中國工程院院士聯名起草了一份厚厚的文件,總結了近年來中國建筑設計行業的怪異之處,以及這些亂象背后的鋪張浪費、好大喜功,呼吁回歸理性,回歸正常的審美觀和價值觀,尋找屬于這個國家、對于城市來說更恰當的建筑形式。
今年9月13日-15日的中國城市規劃年會上, 中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城鄉規劃司司長孫安軍透露了將治理城市建筑貪大、媚洋、求怪亂象的消息。“十一”放假前,北京規劃委員會將多家設計單位的建筑師召集起來,宣布300多項已批項目要在治理“貪大、媚洋、求怪”的前提下重新復審。
即使有之前這么多鋪墊,當“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這條標題出現之后,我朋友圈的幾百位建筑工作者仍然炸開了鍋。他們中間有人盛贊決策英明,認為中國建筑師的春天要到了;有人則擔憂自己的項目、所在的外企設計公司;有人前兩天已經收到了上級審批單位發來修改意見,現在正在改被說成“太像五花肉”的建筑立面;有的人在問是不是要放棄曲面形體生成軟件,一時半會兒是用不上了……
如何理解“奇奇怪怪”是個問題。丑是怪么?怪是丑嗎?怪比丑還更寬泛,更不容易拿捏。“不要搞奇奇怪怪的建筑”這個方向沒有任何問題,建筑本來就不應該追求奇怪,但有關單位如何執行、以怎樣的力度來把握這個方向,對今后十年的建筑設計影響會非常大。
在這個尋找中國自己的建筑道路的時刻,建筑設計需要的恐怕不是“唯一正確”的答案,而是一種更開放也更靈活的設計氛圍,給中國建筑師施展各自所長的空間,使他們做出更多好的設計作品,讓一座座富有特色、具有品味又適合空間場地的建筑實實在在地建成,服務于人,這才是增長民族文化自信的好方法。
關于作者:
葉揚,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建筑評論人,建筑媒體從業者。